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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笼罩着青山城的朦胧雾气已经逐渐散去，那街边的野草尖上，却还残留着些许露珠。
姜承此时的心神有些恍惚，双手揣在兜里，埋头走在街边。这是城西的一条人行道，极少会有车马路过。
商贩们已经逐渐将卖早点，卖首饰的小车推到路边，搭建起来，马路上人也多了，声音也嘈杂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里夹在九街商铺和姜家外族的大宅院之间，是青山城有名的小吃点，人称玉石街。每日都会有无数的人前来排队吃早饭。
随着周围热闹起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而下，散出些许暖气，姜承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对啊，今天可是出来散心的，怎么说也得高兴点。”姜承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正了正被打歪的衣襟。径直走向一张没人的街边小桌坐了下来，掏出二两铜钱放在桌上道：“陆老板，两碗鲜肉混沌。”
正在摊前忙活的一位年轻女子从那锅中蒸气里扭过头来，有些欢喜道：“咦？小姜？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那女子身姿曼妙，极是高挑，几乎与姜承一般高，脸算不得秀丽但很是白净，出尘。她叫陆晨，是青山城一个小镇里的读书人。可惜的是在大城里实在难以找到份相称的工作，只得在这小食街摆了个摊。她擦了擦手，走了过来道：“出来办事的？”
“这不是废话么……”姜承撇了撇嘴，把头往桌上一耷拉道。就他这身份，难道还指望着姜家大发慈悲放两天假？
陆晨揉了揉他的头，没理他，继续问道：“今儿个又有什么事？”
姜承极不情愿道：“应惜君再过个几天就成人礼了，要买些上好的布料带回去。”
“布料？那你得快点了。今天老九街那的白家店铺今天新到了批货。再过个片刻就要拿出来销售了。”陆晨说完，把白围裙一系，继续道：“那我给你快点儿煮，你也好早点去排队。”
“喔。”姜承应了一声，把头从桌上抬起来，果不其然看到远处九街商铺深处，一辆马车正在装卸货物。
姜承答得很随意，因为这些布料最后的主人是在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姐姐，他对这件事丝毫不放在心上。如果可以，他倒更情愿把布料买了送给陆晨。
馄饨很快就好了，他接过碗，在桌上随意倒了点酱三下五除二解决干净后，急匆匆站起来顺手拿了个大包子塞到嘴里就跑了出去。因为他看到远处的那家布料店周围已经隐隐有大批人流聚拢而去，再晚点怕是凑不上什么热闹了。
九街商铺就在白家前方，偏城北些，如今姜承刚刚挤进那锦衣巷，便有人从四面八方推叠过来，小巷子里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让他有些无语。
巷子里唯一一家三层的阁楼中，此时缓步走出一位手执羽扇，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姜承认识，那是白家的老三。众人眼中的白公子，白羽。
白羽长得有些妖气，深棕色的长发紧紧扎在头上，他的眉弓骨极其高挺，眼眶深陷，一对棕黑色的眼瞳目光如炬，有着别样的魅力。
他面带笑容得扫视了一眼下方，在姜承身上略作停留后，抱拳说道：“各位，今日我白家与江南织布坊正式合作，今后这九街的锦衣巷中，我白家的布料，全部由江南织布坊提供！新货刚到，不收运费，原价直销！”
说完，白羽向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好！”有人拍手叫好，那是钱庄老板的小跑堂，今日若是能抢到些上等货，回去又是一个月的薪水。
“白老板威武！”
“白公子真是年轻有为！”
众人都跟着大声叫好。谁不想价钱不加的情况下买到更好的东西？物美价廉永远都是众望所归。
当然，九街商铺里其他的衣料铺子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说不得隔些时日，等客源被白家抢光了，这些店铺的店主都得卷铺盖走人了。
但这便是简单而残酷的现实。这里跟姜家一样，实力为尊。姜家比谁的拳头大，这里比谁的货好。
姜承此刻可顾不上大声叫好，正趁众人松懈之际拼命往那锦衣铺铺口钻，试图找个有利地形好抢到有限的好货，但是几次之下他发现简直徒劳。
每次才刚占据到一个有利位置，就会被身材更魁梧的人挤出队列，一来二去他的位置倒反而离锦衣铺越来越远了。当下眼看布料已经开始发放，把他急的满头大汗。
“算了？要不不抢了？反正又不是给自己买…”姜承对自己说了一句，颓然转身，就准备离开。
“姜公子留步！”
耳后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姜承有些诧异，他回过头来一看，说话之人居然便是那白三！
姜承往身后看看，确认姜家的公子哥儿们不在后，回过头来指指自己道：“叫我？”
白羽在众人的注视中，急忙提起裤子从那铺中走下来，边走边大声道：“姜公子忘了？姜家之前已经派人预定过啦！”
说完，白羽也不管姜承一脸的惘然，强行拽住他衣袖，便把他往那锦衣铺里拽。
“预定？姜家什么时候预……”话音未落，姜承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铺中。
锦衣铺的第三层楼想不到如此奢侈。这是姜承的第一反应。这么多年来他除了打扫姜家南苑时曾经进出过应惜君的房间外，他还真没怎么见过比较豪华的场所。
这里是贵宾室，真兽皮的靠椅，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庞大实木圆桌，还有三四个正端着美味佳肴的仆人。
但是姜承很清楚在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从最初的疑惑中镇静下来，说到：“我知道姜家没有订货。白公子，你如此帮我，就直说有什么要求吧。但我要公子知道，我只是姜家的一个下人，很多事是我力所不能及的。”
白羽嘴角掀起一抹弧度，走到姜承面前说到：“我喜欢跟聪明人讲话。”
说完后，他居然变得有些扭捏起来，然后吞吞吐吐说道：“能……能否帮忙转达给姜家大小姐，若是方便，还请于明日正午在城外南门亭一聚？”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承用膝盖想都能知道白羽要说什么了，但他不想跟他的姐姐有任何形式的交流，于是连连摇头推辞道：“我可是个下人，乱说话脑袋会没有的。”
白羽确认姜承领悟了他的意思后，立马变回了那个一表人才的白公子。只见他正了正衣冠道：“姜公子，我去过姜家一次。能够进入姜家大小姐别院的下人里，只有你是男的，说你跟姜家大小姐没点关系，本公子是断断不信的。”
姜承面上不动声色，皮下肌肉却是一阵抽动。“这都打探清楚了？你如果不是白公子，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个采花大盗。来了大半天姜家和着全是为了应惜君？”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再无法推辞，毕竟这青山城第二大家的少爷，不是现在的姜承能轻易得罪的。虽说表面上白羽说话极是客套，但想要灭了他，想来也是易如反掌。
姜承勉强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吧。话我会带到，至于这去不去……”
“我白三不会去为难一个下人的。”白羽很明白，以姜承的身份，说的话实在无足轻重，选他也仅仅是因为他能自由进出南苑。
姜承觉得此间事了，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在他心底蠢蠢欲动多年的想法冒了出来。“白家的白三，武功在这青山城稳居前十，想必身上所拥的武学书籍定然不少。家族的书我无缘观看，如此下去一生必然无所成就。既然如今有个这么粗的大腿横在眼前，怎么说也得抱上一抱！”
他这样想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抱拳道：“白公子，这顿饭我想可以免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望着那几乎面瘫的少年脸上忽然浮现的笑容，白羽警戒之心大起道：“哦？说来听听。”
“在下能自由出入大小姐的南苑是有原因的。”姜承顿了顿道：“白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本是姜家外族，因幼时贪玩，不务正业，方才被贬为下人。”姜承说的有些扭曲事实，但从根本上，却并没有信口雌黄。
“原来是这样。姜公子请继续。”白羽若有所思道。若是一个姜家下人，那对他来说毫无利用价值。但若是个族人，即使是外族，也可以好好开发，以此收获长久的合作。姜承首先抬高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招很成功，立刻就得来了白三的重视。
“城里人都知道，姜家不许下人看书习武。但白公子，你应该最能理解我。曾经的机会我没有把握住，导致了如今再难回头。我想白公子能够借我一个机会。”姜承说道，他清楚白三幼时，被他的大哥与二姐死死压制，直到近些年不断的努力方才到达今天这个位置，如此说能够激起白公子的同情心。这是姜承的第二招，他又成功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借你武学书籍？”白羽不笨，他现在很清楚姜承要的是什么。
姜承点了点头，但白羽却皱起了眉头道：“你清楚武学书籍有多珍贵吗？即使是普普通通的一本放出来，也能把这青山城搅得一团糟。且先不提价值，倘若你习武被发现了怎么办？不但书拿不回来，连我也要受到姜家的迁怒。在我看来，这并不值得。”
但接下来姜承的话让白羽紧皱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
姜承依旧微笑，似乎早已料到白羽会如此说，毕竟这关系到姜承未来的走向，不容有失，虽然先前只花了几秒钟思考，但他已经思考的即为周全，便道：“白公子，我承认武学书籍非常珍贵。所以我要的并不是著名的武功。我现在只要一本普通修行的功法，能打通小周天即可。想必这种等级的书籍，白家还是有一些的吧。我要的不多，我只是需要一次机会，一个证明我能够习武的机会。这样我便有可能回归外族，我的话语权自然就要比身为下人时大上许多。到那时白公子再与我合作，岂不妙哉？”
白羽在这锦衣铺的三层楼里来回踱步半晌后，终于说道：“确实值得。老四，帮我去铺子里拿本《运功初解》出来。”
姜承听到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心也松弛下来。虽然他神情极为平静，但都是装出来的，手心手背的冷汗便是证明。如今白三的答应，算是给他灰暗的人生，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希望。虽然前途依旧虚无飘渺，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吧！
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那本有些破旧的书籍，感受着其上书卷的粗糙感姜承的心情极不平稳。“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这是这五年里我第一次与一本武功书籍如此接近。”他这样想着，竟是忘了白羽还在眼前。
“姜公子？姜公子？”白羽喊道。
“嗯？白公子何事？”姜承反应过来，略带歉意道。
白羽笑了笑说：“公子，这虽然是本旧书，但却已经属于入门阶段的精品了。书我可以借三个月，也就是说公子，你需要在三个月内，让我看到你的潜力。”
姜承微笑着道：“白公子放心。我会把握住这次机会的。”
此时的锦衣铺下，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应该是那江南织布坊的货卖完了吧。”姜承这样想着，将那本脏兮兮的书贴身保管后，极满足的走出了铺子。他抱着两大卷布料，沿着石道，朝着姜家外院走去。
此时已是近正午，艳阳高照。白羽的一卷书带给了姜承新的生活热情。似乎过往的那些屈辱与不甘，都在方才烟消云散。姜承五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座青山城竟是这般好看！
“这一次，我不允许失败！”姜承在心中狠狠说道。
十六年的清冷生活，五年的嘲笑屈辱，少年已经受够了！他需要的，是实力！是地位！是尊严！他想要成为已过世的娘亲口中，那个顶天立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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