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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栏院低矮的围墙后面，露出李荣灿的半颗龟……贼脑袋，正远远看着小太监郭小四站在一扇木门前举棋不定，抬着手几次作势要落下，指关节即将碰到木门的瞬间又缩了回去，如是再三……
李荣灿偷眼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郭小四，怎生这般鸡贼呢！
只见郭小四一跺脚一扭小屁股，知道李荣灿正在暗中看着自己，终于下了大决心，抬起手重重落下，最后轻轻落在了木门上，别人敲门，从抬头到落下，都是一个加速的过程，郭小四敲门，却是一个减速的过程，属于‘高开低收’。
郭小四站在门口战战兢兢，李荣灿的脖子往后缩了缩，屏息凝神，就像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以指代枪玩‘打仗’游戏一般紧张。
良久……
李荣灿屏住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那边丝毫没有动静。
郭小四朝李荣灿这边看了一眼，只见墙后露出小半张红脸，以为李荣灿生气了，怒火上涌，赶紧又加重了劲道，拍了两下门。
复良久……
还是动静全无，亮堂月光下，李荣灿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差些没窒息过去……
郭小四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就是没了鸡吧，终归还是少年人。这会儿感觉在自己的偶像李荣灿面前丢了面儿跌了份，一时怒上心头，将心中的惊怖都压过去了，加重了力道敲门，直到把门拍得啪啪作响。
屋子里一片漆黑，动静全无，感觉有些诡异。
李荣灿有些后悔了，觉得这么做有些冒失，打草惊蛇不说，就怕惹来难以预料的祸事。再者，这老太监能独自拥有一间屋子，而不是和其余太监那般七八人共宿一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监栏院太监的进出，内务府都有备案入册，真想知道，明日去内务府走一趟不就行了，内务府总管，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大内总管’朱公公，和李荣灿还有几分交情，此人性格虽有些乖张，总体而言还不算太过‘变态’，他和张德柱是同一年入的宫，一起挨过刀，一起蹲班房（监栏院和牢房差不离），在监栏院的时候，和张德柱住在同一间屋子，上下铺，感情很是不错，属于‘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那会儿都是童真的娃娃，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又在这森冷禁闭的皇宫里，自然会发展出深厚的友谊……甚至超友谊关系。
这位内务府总管、大内的‘扛把子’，深夜里到张德柱处喝过两次酒，李荣灿有幸作陪，倒也混了个脸熟。据说朱总管多次想要照顾一下张德柱这位‘老哥们’（打引号了，别黑我），都被张婉言拒绝了，直到被刘施诗选中，这才脱离了监栏院，之后朱总管又多次想将张德柱安排到贵妃甚至皇后身边，皆被张德柱拒绝。
李荣灿有时候甚至怀疑，张德柱会不会对刘施诗有什么阴暗淫邪的企图和想法？或者是其家族中培养的人，入宫多年只为保护刘家选入宫中的小主？又或者，张德柱当年书生意气，认识了刘施诗她娘，两人在‘大明湖畔’的乌篷船里一夜风流，珠胎暗结……李荣灿立马否定了这个假设，张德柱净身入宫的时候才八九岁的样子，就算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小枪未坚，小蚌未熟，真想发生点什么也只限于‘纯美爱情’啊！
之后，李荣灿得了小皇帝赏识，专门伺候皇上，和朱总管接触的机会倒是多了，却也很少闲话，打过招呼也就是了，看得出来，朱总管并不是个喜好多话之人，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看着有些阴嗖嗖的总管，李荣灿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比那些翘着兰花指的太监们像‘男人’一些。
李荣灿正决定把郭小四叫回来，明天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把这个老太监的身世查清，探出头去，手作喇叭状，正要开腔把郭小四吆喝回来，正在此时，李荣灿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李荣灿先是一惊，逐又大怒，正所谓人吓人……妖吓妖，那也会吓死人妖不是！
“拍你奶奶个……”李荣灿转过头，嘴里刚骂了一半，‘熊’还未‘出没’，就再也骂不出声来，那只‘熊’没被光头强打死，被李荣灿自己一口凉气倒吸了回去。
“妖……妖怪……”李荣灿喉咙里含糊不清无意识地喃喃道。
一脸沟壑般深的褶皱，已经超出了‘皱纹’的概念，不说‘皱海’‘皱湖’‘皱河’，至少也是‘皱沟’啊，一层一层松散的面皮耷拉下来，去演《画皮3》都不用化妆，这哪里还是‘人类’，比《指环王》中的老树精还可怕得多！
更让李荣灿心里发毛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恶魔之眸’，深灰色瞳孔里，竟似黑洞般伸缩，似要把人的灵魂从身体里拖拽出来，吸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眨眼间，又变得犀利无比，犹如一把化为实质的利刃……
虽不认识他，可李荣灿已经知道他是谁——刚才哪个混蛋说顶多六十多、七十多岁的？没卵子的王八蛋，狗眼都瞎了吗？这老东西根本就是个千年妖怪啊，黑山老妖都得管他叫老祖宗。脸上那些‘耷拉’，哪是什么皱纹，就像树的年轮一样，这是‘妖轮’呐，一道褶皱一百年，粗略数数，这张可怕的脸上怎么着也有二三十道吧！
“公……公公，还没歇息呐，吃饱了散散步，有助消化……今儿个月色不错，我先走了……”
李荣灿刚想开溜，却发现肩膀上搭着的那只‘老树皮’般的手，死死粘着自己的肩膀，李荣灿完全动弹不得。
这时候，老太监那‘一坨’水母般层层叠叠的脸上嘴角边，毫无征兆地突然一撇，如果这能称之为笑，那李荣灿承认，这是他两世为人见过最可怕的笑！
“你…在…看…什…么…”老妖怪突然说道，声音缓慢，一字一顿，就像西洋片里的老巫婆，声音里完全没有太监特有的‘鸭子叫’，沙哑干枯里，带着金属的刺耳摩擦，难听到了极点，又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没……没有，我站在墙角尿尿”李荣灿道，话一出口，便知道说错了——太监哪有站着尿尿的，虽说有些地方‘太监和狗禁止入内’，但太监与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例如尿尿。
“你…在…看…什…么…”老太监死死盯着李荣灿的脸，声音还是一沉不变的可怕，似钝锯锯老树的声音。
李荣灿用力闪了闪肩膀，无奈地发现，完全没办法挣脱——这要真是个太监，那也是‘海大富’级别的高手，隐在深宫中，肯定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是…不…是…要…到…我…屋…里…坐…坐…”
“不……不了，我还有事，改日，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大半夜的，李荣灿就算是个伍佰的儿子，也不至于傻到这时候去这么个老怪物屋里‘坐坐’啊，人家‘小姐’邀请到‘里面坐坐’要钱，这老太监邀请，那是要命啊！
再者，孤男寡……妖，共处一室，多不好嘛！
就在这时，郭小四战战兢兢跑过来，一脸惊恐道：“李……李公公，您怎么在这儿呢，六福他们找您再去喝一杯，快走吧……”
李荣灿苦笑——那也得小爷我走得了才行啊……下意识一耸肩膀，咦？怎么能动了？再一看，那只枯树般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李荣灿肩膀上收了回去。
李荣灿赶紧说了声‘拜拜’，头也不回地和郭小四一前一后往前疾步而去，身后传来刺耳的闷笑声，那声音就像有人把嘴贴在自己耳边邪笑，月光虽好，还是让感觉人毛骨悚然。
两人回到屋内，马二、六福等一众太监早已酣睡，李荣灿和郭小四靠着关上的房门，对视一眼，除了对方脸上的苦笑，还能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眼中的那抹恐惧之色！
背离木门，门板上是两个清晰的人形‘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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