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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司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脸善容，几分和蔼可亲。问道：“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呀?”
刑生道：“林松电站……”
司机顿了顿，疑惑问道：“林松电站？”
刑生点头道：“是的，大叔一定知道吧？”说着起身走到司机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张泽没心情说话，也懒得理他去哪里，瞅着车窗外一语不发。
司机道：“知道，跑了十几年的车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去哪里做什么？”
刑生道：“我们是刚毕业的学生，要去哪里报道，上班呢。”
司机惊讶笑道：“不是吧，那电站不是拆了吗，上什么班呀？”
刑生大吃一惊，疑惑道：“拆了？”
司机道：“我不是听说拆了吗……”
刑生道：“不可能呀，前几天还到我们学校去招聘呢。”
司机寻思少许，说道：“难道我听错了，不过经常路过见破烂不堪，全是垃圾堆，还以为废弃了呢。”
刑生回想道自己见过的场面，同他说的也差不多，心凉到了极点，说道：“可能是吧。”
司机说道：“就算没废弃，那么个破烂的小电站，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你们呀？”
刑生无言以对，傻傻一笑。
司机问道：“你们学什么专业的，干嘛要去那里呀？”
刑生道：“物理学的。”
司机道：“物理学？蛮深奥了，我儿子最怕物理了，没考及格过。你们竟然是学物理学的，看来学习一定很好。”
刑生微笑道：“其实我们也学得不好，太深奥了，很难懂。”
司机点头道：“是呀，怎么不回去当老师呀，干嘛去哪个破电站？”
刑生道：“我们不属于师范类的，不能当老师的。”
司机疑惑道：“学物理的不当老师还能干什么，造原子弹吗？”
刑生笑道：“哪有这本事呢。”
司机问道：“说实话，学物理学除了当老师，还真没什么用。你说吧，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谁会要你们学物理的，拿去也没用呀。在社会上嘛，除了个别什么研究所之类的，恐怕也没人要你们这个专业的吧？”
刑生尴尬点头道：“是的，合适的工作岗确实很少。”
司机道：“那你们去什么勘测院呀、研究所呀这类的吧，干嘛去电站呀？”
刑生道：“没资格呀，那些单位大多直接引进研究生的，本科以下都得考试，招得人很少，限制条件很多。像今年这里就招了一个，我也没符合条件。”
司机摇头道：“也太头疼了吧，老师当不成，社会上没人要，考试又不符合……哎，还真只有那破电站能去了。”
刑生深叹一气，说道：“是呀，能混口饭就算了，日后的再说吧。”
司机道：“我看了新闻，咱们国家大学生很多呀，到处人满为患了。”
刑生道：“是呀。”
司机道：“你们这学校就业率都达到百分之九十多的嘛，怎么你们会这样呀？”
后面一个乘客冷冷笑道：“这两年什么都是假的，大学毕业的只要没饿死的都算是就业啦。怎么个算法都才达到百分之九十多，说明还有百分之几是饿死街头的。”这个人看上去三十出头，戴着一架眼睛，男子，像是个有工作的人。
刑生微笑道：“大哥一眼看出奥妙了，说不准还真就这么个算法。”
那男子笑道：“不是说不准，就是怎么算的。”
刑生道：“大哥一定是过来人吧，看着像个干部。”
男子道：“还好我毕业的早，那时候刚刚实行考试，人也不多，试题也简单，就是个形式。现在不同啦，难比上青天呀。”
刑生问道：“大哥好福气，羡慕呀。大哥是学什么专业的？”
男子道：“我只是中专毕业，建筑专业的。”
刑生赞道：“好专业呀，不像我们，去哪里都没人要。”
司机插嘴道：“建筑确实不错的，现在都流行房地产，建筑公司很吃香。”
男子道：“是呀，不过还好我明智。若去了建筑公司，早被他们这些正牌的大学生挤到粪垦里面去了。”
司机道：“怎么可能，招他们这些大学生一是工资要付的高，二是还不如你们这些中专生能干。这两年大学生要求又高，条件不好就上访，谁受得了？”
男子道：“偏见，绝对是偏见，大部分还是好的，只有少部分是这样子，‘人心向恶’，人啊，往往都只会记住坏的，好的极少记得住。”
刑生很赞同这个年轻男子的说法，点头赞许。
司机道：“去年我们客运站来个了大学生，那真是叫‘大畜生’了，什么都不会做，领导的马屁倒是拍得响亮。只要谁出了点小错误，马上打小报告，惹得多少司机想揍他。”
男子道：“对呀，你就记得了那个，以偏概全了吧，张嘴就说现在的大学生怎么了怎么了。而其他那些听话的，任劳任怨的，你们最多会夸赞他还可以。肯定不会说现在的大学生个个能干呀，不愧是天之骄子的。”
司机呵呵笑道：“见地很深嘛！”
男子笑道：“过来人呀，深有体会，粗浅支见罢了。现在呀，社会上总流传着许多对大学生的偏见，其实都是这个理。许多人自觉没读过大学，知识浅薄。一见到大学生暂时不如自己，瞬间自豪到了极点，张口就是什么‘眼高手低’‘柔弱无能’‘书呆子，一事无成’等等。其实很是符合世人心灵，跟‘仇富’、‘仇官’一个道理，演变成‘仇才’罢了。”
司机赞道：“有道理呀，我也觉得现在的大学生够委屈的，本来好好的读个大学毕业，且不知一出校园就变成公敌了。”
刑生笑道：“其实也是有些道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偏见。”
男子道：“有什么道理？我觉得一点道理也没有。打个比方吧，一个初中生出去打工了七年，就在一个厂里面，自然学的不少手艺，好点的能到‘高车’技术工。而他的同学读了七年书，刚好大学本科毕业，学的是知识，没有技术。若他这个同学去了他这个厂，自然什么都不会，得慢慢学。人们就会说这个大学生就一书呆子，什么都不会，眼高手低，柔弱无能，还不如一个初中生，对吧？这样自然是没有道理的，也是不公平的。用初中生干了七年的时光来跟一个干一两天的大学生比较技术，是人的都知道很荒谬。但大家却不觉得荒谬，反而觉得很有道理，都认为大学生就该比什么都强。不仅工厂如此，公司也如此，单位更是严重。这说明什么，说明国民素质普遍很差。我们的政府也没有做好引导，没有引导国民用客观辩证的眼光来看待大学生。”
司机道：“怎么越听你这么说，我越觉得自己也好像有这种偏见呢，看来我也有些‘仇才’之心啊。”
刑生叹道：“可惜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认识，不然我们这些大学生也不会面临那么多尴尬。”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了，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些大学生确实自以为是，自败名声。不过这些人大多是你们前面毕业的那几届师哥师姐，那时候大学虽扩招了，但毕竟毕业的大学生确实没有现在这么泛滥。这些人出去确实是让人苦恼，张口就是条件，闭口还是条件，事情不干多少，先把名声给败了。他们现在倒吃香的喝辣的了，黑锅只能给你们来背了，没办法。不过呀，腰杆挺直，这锅其实也没那么重。”
两人听他怎么形容，一起笑了起来。刑生道：“大哥不像学建筑的，倒像是学哲学的。看事入木三分，让人受益匪浅。”
男子说道：“我中专确实是学建筑的，后来读自考大专，转学文科哲学了。算起来，我也算是个大学生。”
司机道：“我就说了，怎么会有那么多感触呢，难怪也是个大学生的。”
男子笑道：“其实这不算什么，真正苦的还是来自农村的那些大学生。本来世代就都是农民，好不容易供出了个大学生，盼望着能改变命运。在农村一个村里能正正规规的出个大学生，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传遍十里八村的。可惜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这些大学生毕业之后绝大多数都成了社会游民，工作不好，不好意思回家，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这两年就更惨了，经融危机，自己填肚子都难。要回家干活嘛，十里八村的马上传开，某某家供出来个大学生还不一样回来种地了，没出息啊，没出息。不回家干活嘛，工作又难找，没办法就在外面混着呗。更难耐的还是借了助学贷款的那堆，还得让家里面卖猪卖牛赔。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就是心灵呀，心灵接受不了呀。”
刑生深有同感，说道：“是呀，我就是这样的，毕业了还得让父母卖猪赔贷款，难免的了。有时候真觉得对不住他们，好不容易将我们供毕业了，到头来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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