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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呢？”刘驽马明知故问道：“是不是不行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早就不行了，前几年物价升高，树苗价格和运费都呼呼往上涨，承包的补助却一直不变，那些个包地的，包的越多，赔得越多，渐渐就没人愿意包了——再往后啊，这林子就成了一些人的摇钱树，说是包出去了，其实就是把补助揣到了自己腰里，那些包出去的林子一年一年地没人管，任由那些树自生自灭，种下年头短的树没啥，年头多的，死了就在那儿搁着。”
张远忍不住插嘴问道：“这种情况，难道就没人管么？”
“管？谁管？”老爷子哼了一声，道：“国家拨下来的钱，就像是个大肥肉，谁不想上去咬两口？这些人都吃得满嘴流油，反正林子大了些小了些谁也看不出来，就这么瞒着呗。我跟你们说，我今年包了一大片沙地，林子地已经包不着了，再过几年，我看沙地也玄乎。”
“人家怕啥啊，就算上头下来人，一把火把林子烧了，啥证据也留不下。”一阵沉默不语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女人伸手掐了他一把，脸上有些嗔怪之色，似乎是在责怪他多嘴。
“什么意思？”刘驽马笑呵呵地问道：“这倒是新鲜事，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似乎不想让他再说。男人则执拗地哼了一声，挣开她的手，伸手指了指北边的一片林地，说道：“你们知道这两年他们为啥开始包给我们沙子地了？头些年，那片沙子地被他们上报，说包出去了，实际上啥也没种，头几年省里来人检查，检查的不细，他们就说树在沙子里不好活，再请人家吃饭洗澡，糊弄了过去。结果有一年国家下来人突击检查，糊弄不过了，他们就急急忙忙地买了些树，种下去。可刚种的树和种了一段时间的树它咋能一样？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就干脆一把火把刚种下的树全烧了，说是失火导致的，最后虽然受到了些处分，可官儿该做还做，钱该捞还捞。上头检查不检查的有啥用，人家稍微用点儿手段，就全糊弄过去了。”
刘驽马微微点头，侧身朝张远看了一眼，后者为不可查地抬了抬手，他手里的手机早就启动了录音功能，将众人的对话全都录了下来。
“老人家，既然种树赔钱，您为什么还要种呢？”目前掌握的情况已经足够引起重视，刘驽马不再多询问，而是和这一家人唠起了家常。
“种了一辈子了，习惯了。”老人憨厚地笑笑：“除了种树，我也不会干啥，而且别人买树苗是从县城开车往这边送，我们骑板车自己拉，而且会种树，树苗种下去以后爱活，一亩地还是能赚一些的。”
“您这是全家出动吧？”刘驽马看了看这一大家子，两男三女，两位老人家肯定是长辈，那两男一女，也不知是兄妹三人，还是两口子外加一个妹妹。
“是啊。”老人欣慰的笑笑，看了看自己一双儿女，眼睛落在刚才那个说话的年轻人身上，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儿子啊，孝顺的很，其实他们两口子早就想出去打工了，就是看我这糟老头子还惦记着年年种树，这才留了下来，帮我操持这个家。”
“爸，你说啥呢？”年轻人黝黑地面庞红了一下：“我是家里的男丁，干活儿不是正常的么，啥帮不帮的。”
“别说啦，你啥心思我都知道。”老爷子磕了磕铜烟锅，道：“等你和二妞儿有了娃，想干啥就干啥去哇，我也干不动了，种了一辈子树，沙子还是沙子。等我老了，你就把我往这林子里一埋，再种上棵树，也就行了。”
“爹，说啥不吉利的话呢。”年纪最小的女孩子突然开口了，她伸手扯住老人的手，执拗地道：“你才多大啊，咱们还能种树，还能种几十年的树。”
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张老脸绽放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花。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背，道：“对了，月儿啊，你不是最喜欢唱歌么，唱一首给人家听一听。”
“爹……”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儿。
“咋了？”老人笑着道：“你平时不是经常对着沙子唱歌么？咋，对着人就不会唱了？”说完，就朝刘驽马和韩江雪他们道：“我这个姑娘啊，没上过几年学，不过天生生得一副好嗓子，喜欢跟电视里的那些明星学着唱歌，好听地很，平时只有我们能听见，今天让她也给你们唱唱，你们也听听，到底咋样。”
“好啊。”韩江雪笑着鼓了鼓掌，对女孩说：“你喜欢唱谁的歌？”
“我喜欢唱韩江雪的歌。”女孩虽然还是很害羞，可也知道不回答客人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失礼，便垂着头如蚊讷一般说道。
“她的歌你都会唱吗？”韩江雪有些好奇，面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出彩之处，长相普通，声音也并不特别，不过这倒更引起了她的一丝兴趣。
“会的。”月儿先点点头，接着总算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对众人道：“你们别听我爹的，我只是喜欢唱歌，唱的并不好。”
“好不好听过之后才能知道。”韩江雪微笑着说：“正好我也喜欢韩江雪的歌，我给你起个头，你跟着一起唱，好不好？”说完也不管月儿答不答应，便开口唱了起来，她选的是一首叫《宋时月》的歌，这首歌是她出言电影的主题曲，曲风以民族风为主，除此之外，还融合了几种音乐风格，难度很高，选这么一首歌来给月儿唱，韩江雪显然是存了一些考校之意。
虽然刚刚还十分紧张，可听到韩江雪还是唱《宋时月》，月儿还是忍不住跟着一起唱了起来。韩江雪跟她同唱了两句，便停了下来，双目微阖，侧耳倾听月儿演唱。
方才那位老伯说自己女儿唱歌唱得很好，确实有些自卖自夸的意思，可月儿的声音和唱功也的确有称道之处，或许是经常对着沙漠唱歌的原因，她的气息很足，对节拍的掌握也很好，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紧张，演唱的时候声音会发颤，唱了一小段之后便渐入佳境，而且有越唱越好的趋势。即便是没有音乐伴奏的轻唱，也能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先是月儿一家轻轻拍手替她做起了伴奏，很快，刘驽马三人也加入进来，一曲唱罢，掌声四起，刘驽马一边鼓掌一边由衷道：“唱的真好，比电视上那些模仿秀里的人唱的好多了。”
张远也点头附和，韩江雪则不予置评，而是微笑着问道：“这首歌是你自学的？”
“恩。”月儿点点头：“我有个大哥给的MP3，出来种树的时候，我就一边种一边听，听得多了，就忍不住想学着唱，我唱的不好，还没有雪儿一半好听。”
“不，你唱的很好，只是这首歌不太适合你。”韩江雪想了想，又换了一手节奏明快的歌曲起了个头，这次果然要好很多，其实月儿的声音和韩江雪一点儿都不一样，雪儿的声音甜美，像是一杯醇厚的美酒，而月儿的声音清亮中带着一丝沙哑，仿佛塞外的清风，让她唱雪儿为自己定制的歌，效果自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月儿唱这首歌的时候，雪儿就像个认真的导师一样，闭着眼睛，手指在腿上轻轻地打着节拍，一曲唱罢，才点头赞道：“果然是这首歌更适合你，其实你的条件很不错的，尤其是声音，非常特别，只要稍加锻炼和培养，说不定能有所成就。在这种地方种一辈子树，真是埋没你了。”
“能守在爹身边，我就很高兴了。”月儿轻轻摇头，看得出，她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你这是啥话，爹总有老的一天，你也迟早要嫁人，生孩子，有自己的家。”老爷子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宠溺地摸了摸月儿的头，眼里露出一丝爱怜之色。
“好了，大伯，我们这就回去了。”该了解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刘驽马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向这一大家子作别。
走出五六十米之后，刘驽马回过头，见这一家人已经开始再次忙碌起来，便转头朝韩江雪问道：“雪儿，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月儿的女孩，想要培养她一下？”
韩江雪点点头，道：“这些年乐坛缺乏新鲜血液，那些所谓的新星，纯粹是包装之下的产物，娱乐公司借着他们火一把的机会大赚特赚一笔，接着就会弃之如履，真正能沉下心来搞音乐的人太少了。月儿的音线十分独特，更为关键的是，她的声音空灵纯净，有一种出尘的意境，只要找到适合她的歌曲，一定能够获得广泛的认可。”
刘驽马笑着道：“这趟还真是不虚此行，我问出了一些黑幕，你找到了一个人才，回去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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