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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市委办的通知之后刘驽马就赶了过去，等他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几位主要领导已经到齐了，赵海山指了指会议桌旁的一个空位，示意他坐下。等刘驽马落座之后，赵海山才让秘书长王兆辉将蒋月华传回来的检测报告分发给众人，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背着手走了两圈，显得有些焦躁。刘驽马回忆了一下，从他到北岗之后，还是第一次见赵海山如此失态。
两三分钟之后，赵海山坐回位置上，拿起手里的检测报告，说：“诸位，看看，大家看看，如果不是因为水稻大面积死亡，当地的污染问题还要多久才会凸显出来？一味的图发展，要进步，是，指标是上去了，可在得到的同时，我们失去更多。好了，关于环境污染和经济建设的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我不再多说，咱们现在主要就是讨论一下阳明县水稻田大面积死亡事件的追责问题，以及阳明县污染情况如此严重，谁该承担责任？大家都说说吧，不用藏着掖着。”
刘驽马扫视了一下会场，市长顾方槐，党群副书记陈华生，经济副书记陈素娥，宣传副书记赵刚，加上自己这个编外人员，一共是六个人，秘书长王兆辉主要负责主持会议，并没有参与和决策权。
沉默，尴尬的沉默，几位主要领导先是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就默契的选择了沉默。顾方槐在品茶，陈素娥眉头紧皱，赵刚扶着老花镜，注意力全放在手里的检测报告上，陈华生双目微阖，神游天外。
赵海山也知道，当地的矿业企业大多都有大背景，大靠山，牵一发动全身，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在第一个说话。就点了副书记陈华生的名，让他先谈谈，陈华生摸了摸打了发胶的头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污染问题，这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是最后一次出现。事实上，不光阳明县，咱们下辖的几个县区，尤其是矿区，都存在污染问题，所不同的只是轻重问题。”
他看了赵海山一眼，见他不说话，才继续道：“出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我们不能因为害怕污染，就在经济建设的问题上缩手缩脚，也不能因为要发展进步，就罔顾环境问题。我认为吧，如何处理这件事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实现产业转型，让我市的支柱产业从矿业和能源化工，转变为其他污染较轻，甚至毫无污染的产业。如果这个根源问题得不到解决，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同样的问题总会一次次显露出来，处理在多次，也是治标不治本。”
刘驽马就在心里暗笑，这位陈书记真是个妙人，大话说了一箩筐，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屁用没有。产业转型，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知道有多难了，多少地方一把手从上任伊始就喊出产业转型，可干满两届之后，真正能成功的又有几人？陈华生在这样的会议上谈这个问题，无异于一个学生在父母询问他这次考试为什么没有考好的时候，发宏愿说将来一定会考上清华北大一样，听起来好听，却有些不切实际。
赵海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刘驽马能想到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有些不悦地看了陈华生一眼，他将视线移向赵刚，问道：“赵老，您有什么意见？”赵刚在市委也算是老资格了，又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身上正气凌然，在询问他意见的时候，赵海山都不自觉的换上了敬称。
赵刚把手里的检测报告放下，直截了当的道：“土地污染这么严重，和当地企业的私排乱放固然分不开，可咱们政府的职能部门呢？环保局是做做样子的吗？为什么要等到水稻都死了才发现问题？我认为，在这次的事件中，阳明县环保局存在非常严重的问题，应该彻底彻查，上到局长党委书记，下到科室，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样的事件今后再不会出现。”
赵海山点点头，道：“赵老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土质和水质污染这么严重，县环保局却一点儿都没发现，这已经不是不作为的问题了，回去之后我就打电话，让老吴组织工作组下县里，查一查环保局的问题。”
他又将目光投向陈素娥，后者也没等他点名，直接开口道：“赵书记，阳明县境内矿山和企业众多，有些固然存在私排乱放问题，可有些却是严格执行国家规定，在环保方面每年都要投入巨额资金的，我们不能因为当地环境出现问题，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对那些企业不公平，我认为，在做出处罚之前，至少要经过认真调查，小心取证，争取做到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对她的意见，赵海山是极为认同的。事实上，对整个阳明县所有矿山和企业开罚单一点儿都不现实，可想要做到陈素娥说的那样又谈何容易，污染追责，向来都是一个大难题，平时突击检查没准儿还能有收获，最近那边经历了水稻田大面积死亡事件，那些企业负责人都不傻，现在肯定都是将环保设备二十四小时开启，能查到问题才怪。
思量半晌，赵海山又朝顾方槐道：“顾市长，说两句？”
顾方槐笑着指了指刘驽马，道：“小刘不是下县里了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先听听他的意见。”
众人就将目光投向了刘驽马，刘驽马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我这次下阳明县，发现很多问题，其实，当地污染由来已久，大家先看一下我手里的这份材料……”
他侧身从身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材料，分发给众人，这才继续开口道：“阳明县的污染问题由来已久，我下去之后，沿途随机挑选了一个乡镇进行走访调查，发现当地百姓有不少都患有尿毒症和癌症，这两种病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可大家知道在这些地方，这两种病的发病率达到多少吗？”
他顿了顿，痛心疾首地道：“有些地方是千分之二三，可一些发病密集地区，甚至可以达到百分之几，这是什么概念？这正常吗？如此明显的变化，当地卫生部门会没有发现？为什么质疑的声音没有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据我所知，当地有不少农户也上访过，举报过，可收效甚微？这又是为什么？”
一阵义愤填膺之后，刘驽马的口气缓和下来，对赵海山道：“赵书记，我认为，当地企业污染，以及水稻田大面积死亡，这都是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出在监管和上访机制上面。不彻底改变这种机制，同样的问题迟早还会再次发生。”
赵海山很认真的听完，朝他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任职的双城县，同样存在环境问题，你是怎么做的呢？”
“多部门监管，常规检查和突击检查结合……”
陈素娥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有些不客气地打断刘驽马的话，道：“刘市长，监管部门过多，检查次数过多，绝对会给当地企业带来非常大的麻烦，我在下面的企业工作过多年，说句不好听的话，和上面下来检查的人打交道，有时候比商业谈判都劳心劳力。”
刘驽马点点头道：“您说的问题我都知道，我所谓的多部门，是指由多个部门抽调人员组成一个专门的监管部门，多个工作小组，至于具体如何设置，还得看咱们北岗这边的实际情况，在这一点上，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是抛砖引玉，说一下想法，具体的细节问题还得赵书记拿主意，大家讨论之后决定。”
赵海山抬手阻止了陈素娥后面的话，道：“小刘说的很有道理，他的意见我采纳了。”接着他又转头道：“顾市长，这下能谈谈你的看法了吧？”
顾方槐喝了口茶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认为对这次的事件，还是宜缓不宜急。首先要对当地水稻田受灾的农户给予赔偿，赔偿单位嘛，也不用专门去查。我也认为当地县环保局肯定和企业存在权钱交易的行为，只要把环保局的主要负责人控制起来，问清向他们行贿的企业就行了，因为只有心里有鬼的企业才会行贿，大家说是吗？”
赵海山笑了：“顾市长这个办法好，由果溯因，确实是一步好棋。”
顾方槐又看了看刘驽马，继续道：“至于当地存在的重大疾病多发的情况，我认为应该成立重大疾病保障基金，除了对身患重大疾病的群众给予较大数额报销医疗费用的福利之外，每月再给予一定金额的大病补偿，这基金嘛，不如就让当地企业均摊吧。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些人得病，说白了还是这些企业的问题，让他们出出血也是应该的。”
“好。”赵海山笑着道：“顾市长的意见很中肯。诸位，鉴于阳明县水稻大面积死亡事件在社会上造成极坏的影响，我提议，由市纪委、市委督查室、县纪委等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对此次事件进行详细调查，追究相关责任人和企业的法律责任。同时，由市委市政府政研室抽调精干力量，研究讨论如何才能可靠、长效地对地方环境污染做到有效监管，尽快拿出一个方案供我们研究。”
顾方槐点头表态道：“我同意赵书记的意见。”
“好，既然这样，那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赵海山站起身，环视众人：“大家回去之后，也都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提交到政研室，研究讨论。好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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