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人？”老人看了看刘驽马，裂开缺牙的大嘴笑笑，道：“能倒是能，就是贵点。”
“多少钱？”刘驽马有些心虚。
“二十！”
“我给你四十！”刘驽马掏出身上唯一一张五十的大票，双手递给老人道：“大爷您帮帮忙，捏得仔细点，越像越好。”
老人的面人一个卖五块，见一下就有四十进账，顿时打起精神：“好，小后生，你站起转个身，让我看看。”
刘驽马顿时乐了，摆手道：“大爷，您误会了。不是我，是她。”
他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写字楼顶上，正好有一幅韩江雪的大幅海报，上面的韩江雪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苍茫的雪景中，美丽地仿佛从天而降的仙子。
“恩。”老者抬头仔细看了看，便低下头，拿出彩面和木签开始制作起来。
边上看热闹的人大多也是韩江雪的歌迷，听刘驽马要捏的面人是以韩江雪为原型，顿时好奇地围了上来，看着几团颜色各异的面团在老人手中不停地变换形状，不由啧啧有声，目露惊叹之色。
老人的面人技艺确实没得说，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一个穿着白色套裙，高跟鞋手拿麦克风的面人便在他那双粗糙的手中缓缓成型。
再用牙签小心地勾勒出五官和衣裙上的褶皱，跟海报上有七八分相似的面人韩江雪便在老人手中缓缓成型了。
刘驽马小心翼翼地接过，欣喜之余由衷赞叹道：“大爷，您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现在向您这样会捏面人的人太少了，应该保护起来。”
听了刘驽马的赞美之词，老人憨厚的笑笑，满是褶皱的脸上泛起两团红润，除了赚点微薄的收入之外，对他们手艺的认可才是老一辈艺人更看重的。
拿起精致的面人，刘驽马刚刚准备离开，就听人群外面传来一声极为嚣张地叫喊：“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呢？让开，快点让开！”
他的眉头不由一皱，转头看去，只见两个身穿制服，面带倨傲的中年人分开人群，站在面人摊前，大声道：“谁让你在这里乱摆摊的？不知道是违法的吗？”
那捏面人的老者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指了指旁边几个卖冷饮和气球等物的小摊，疑惑道：“他们不也在做生意么？”
“人家是交了管理费和卫生费的，你想在这儿做生意，也要交！”
“那，多少钱？”
两位城管中胖些的那位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老者的脸立刻就垮了下去，他刚来这里开摊儿不久，加上刘驽马那四十，也不过刚刚赚了百十来块，就算加上身上的一些零钱，也不够二百啊。
“怎么，不想交？老李，把他的摊子撤了，没收！”胖城管见老者面露迟疑，不悦的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另外一人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扯地上的木箱。
“不能啊！”老者过去一把把木箱合上，连连摆手道：“这位同志，我刚刚过来，手上的钱不够，您看能不能让我干上一阵儿，等钱够了再给你们？”
“你以为我们做生意呢？我们这是执法，没收！”胖子一点情面不讲，伸手就朝坐在箱子上的老人扯去。
没了木箱就不能做生意，哪里肯让人没收，老人见两人围了上来，整个人索性趴在箱子上，大声道：“你们要是想把箱子收走，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面对这一幕，在场的游客虽然气愤，却没一个出来多管闲事的，大多目光冷漠地站在一旁。
“住手！”就在老人和那两位城管撕扯的时候，一声大喝从人群外传来，人群像是被一双大手强行分开，哗啦一下让出一个通道，露出后面手拿面人的刘驽马。
“你是做什么的？”两位城管看了看刘驽马，见他年纪轻轻，手里还拿着一个面人，便没有放在心上，摆手道：“去去去，别妨碍执法！”
刘驽马不为所动，上前一步冷声道：“执法讲究方式和方法，以劝导为主，强制为辅，你们一上来就收钱，收不到钱就没收，这根本就是在暴力执法！”
胖城管没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年纪轻轻，居然这么爱管闲事，他冷哼一声，摆手道：“他违反了城市卫生和行政管理条例，我们有权将他的摊点没收，你是什么人？不要妨碍执法，否则的话我们就报警了！”
刘驽马哪会被他们吓住，目光凌厉地看着那胖城管，高声道：“你们别管我是什么人，我记得文城市行政执法局在上个月才刚刚开过相关会议，要求城管队员在执法工作中坚持做到‘三在先’，即敬礼在先、示证在先、文明礼貌称呼在先。你们都忘了吗？”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从你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边上看着，你们态度傲慢，言语蛮横，而且从始至终都未出示工作证，三条一条都没有遵守，难道把执法局领导的话当耳旁风了？”
胖城管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下刘驽马，心道还真是遇到刺头了，他看了看四周，见不少人都对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面子有些挂不住，便大声道：“我们怎么执法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如果再要妨碍公务，连你也一起带回去！”
刘驽马冷哼一声：“好大的官威，今天这事儿我是管定了，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也一起带走。”
胖城管刚要张嘴大骂，身边另外一身凑上来低声道：“王哥，我看这小子好像有些来头，要不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没几个钱，今天街上全是摆摊儿的，两百块钱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你虎啊！”胖城管怒道：“你没看见这么多人看着呢吗？这要是怂了，咱哥俩就成了队里的笑柄，以后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
说完话，胖城管伸手把电话拿了出来，拨出去道：“喂，张队吗？我是小王啊，清河街这边有人暴力抗法，我想请你们协助一下，恩恩，好的，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了，过些日子请你到我姐夫那里喝酒！”
打完电话，他便抱着膀子站在原地，冷笑着看着刘驽马，一副“你小子摊上事儿了”的表情。
捏面人的老者眼瞅着事情要闹大，也急了，低声下气地对胖城管道：“这位同志，咱们有事好商量，钱我肯定交，你们在这儿稍微等会儿，二十分钟就好。”又回头对刘驽马低声道：“小后生，老头子谢谢你了，这帮人惹不起的，别给自己惹麻烦了，快走吧。”
刘驽马摇摇头，往前迈了一步拦在老者身前，冷声道：“我长了这么大，可没听说过卫生费和管理费要二百的，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给他们撑腰。”
说话的功夫，两个身穿警服的民警分开人群，走到了这边，胖子赶忙迎了上去，边散烟边把这边的情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老者见了民警更是大急，推着刘驽马央求道：“小伙子，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可就走不了了。”
那两个民警听完情况，便随着胖子朝这边走过来，刚刚走到近前，其中一人就指着刘驽马道：“就是你啊，妨碍执法？”
刘驽马摇头：“这位警官，你不要诬陷好人，不是我妨碍执法，是他们暴力执法，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嘿，你小子说话挺横的，走吧，跟我们回去，把事情说清楚。”
那民警上来就要扯刘驽马，却被边上的另外一个矮个儿民警拦了下来，矮个儿又细细瞅了瞅刘驽马，试探着问道：“哎？你不是刘主任吗？”
这位民警是北城分局的一位干警，曾经见刘驽马和他们局长坐在一起商讨工作，还亲耳听所长叫这个年轻人“刘主任”，主任这个官衔可大可小，不过好歹是个官，十有八九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主任？”另外一个伸出手的民警讪笑着放下手来，疑惑的朝刘驽马问道：“你是哪个主任啊？”
“笨蛋，前几天方局还和人家一起开过会，哪个主任也是你问的？”矮个儿民警暗骂自己的搭档糊涂，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这才陪笑着对刘驽马道：“刘主任，既然您在这里，那这事情肯定是个误会，您看……”
边上的胖城管面色惨白，通过两位民警的表现，他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身份肯定不一般，再想想方才对方镇定自若，上面下发的文件倒背如流，他就有些想撤自己嘴巴子，能把文件精神背这么熟的，能是一般人嘛。
胖警察这可是误会刘驽马了，如果不是他得了失眠症，极度无聊，哪会把电视里每个时段的新闻都看上一遍，还把里面的内容全部背诵下来。
见矮个儿似乎误会了自己的身份，刘驽马也不点破，继续冷着脸说道：“今年五一的时候，文城市白鹿区下发文件，对城管执法人员的廉洁情况实行‘连坐制’，一旦执法人员未能自律，部门负责人和相关人员也将承担责任。市民遇到执法人员，吃、拿、卡、要，等情况，可以进行举报，一旦查实，分局将对这名执法人员进行纪律处分，情节严重的将要移送司法机关。”
他看了看那胖子，冷笑道：“面人这种民间艺术已经濒临灭绝，你们不知道保护，还滥用职权对其大肆打压，我倒要问问你们，对违规占道和摆摊，市里规定的最高罚款上限是多少？”
胖城管边上的另外一个城管立刻和其划清界限，站出来大声道：“报告刘主任，是五十，而且遇到初犯的一般不进行罚款，而是以劝阻为主。”
胖城管也站不住了，陪着笑走过来，掏出一盒好烟塞进刘驽马手中，低声下气地道：“刘主任，您看，我也不知道您在这儿视察啊，我这人是小学文化，整天颠三倒四，罚款是我记错了，真是记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好不好？”
刘驽马最是看不惯胖城管这种欺上压下的角色，真想把他那身皮扒了，可想想自己现在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个居委会主任，借着对方误会才把事儿平了。要是事情闹大了，自己身份曝光了，别说扒人家的皮，就连自己可能都得搭进去。
想到这里，他就装作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指了指面人老者，道：“去，跟老人家道个歉，以后如果再借着手中的权利以权谋私，一旦被我知道，绝不姑息！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是在外地游客面前给咱们文城抹黑！”
“好，好的。”两位城管身上的制服衬衣都湿透了，见刘驽马答应不再追究，忙不迭地给面人老者道歉，其中一个还买了一瓶果汁交给老者，硬推着他收了下来。
面人摊周围的人本来就很多，被两个脑残城管一闹，吸引过来的人就更多了，这些人原本就对两个城管暴力执法不满，一直敢怒不敢言，现在看刘驽马伸张正义，有些人忍不住就叫起好来。
刘驽马赶紧摆出淡然的笑容朝群众们挥了挥手，仿佛刚痛打完镇关西的鲁提辖，那感觉，倍儿爽！
面人老者走到刘驽马身边，哆嗦着从兜里拿出四十块钱，道：“小伙子，没想到你还是个官，还是个好官，我没啥能谢你的，你手里那个面人，就算大爷送你的，成不？”
刘驽马赶忙把钱推了回去，温和道：“大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钱我不能要。您要是想谢我，就把面人这份手艺传下去吧，我可不想等有了子孙后代以后，只能从网上找图片才能给他们讲什么是面人。”
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迈步朝海纳广场走去的刘驽马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张勇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刘驽马，他从昨晚加班到现在，刚刚回家，准备休息一下，晚上就陪媳妇去看演唱会，问刘驽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时间过去吃饭。
刘驽马看看时间，见天已近午，便答应下来，挂掉手机往社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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