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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地面不断升高，寒越心脏砰砰直跳，下方的褚府里人去楼空，一片黑暗，在月光下显得神秘、阴森。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寒越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抬起头望着远处，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寒越眯起眼，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那黑点却猛然间急速放大，迅速朝着这边冲刺过来，迅速从黑点变成黑线，转瞬之间就变成一团黑色的浪潮，所过之处，天地变为了一团漆黑，所有景物竟然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一个人拿着一张巨大的黑色帘幕飞快将天空遮蔽。
寒越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他感觉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赤月抓住自己腰带的手消失了，应该说，赤月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寒越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赤月已不所踪。再抬头时，四周已经全被黑暗所包围。寒越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是睁开的，但看不见任何任何东西。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伸向前，任何触不到任何物体。自己明明刚刚被赤月提着飞在半空中，可此刻寒越脚下踩着虚无，身体得不到一点倚靠，却能立于虚空而不倒，只是整个人像个气球，轻轻地来回荡漾。
寒越紧张起来，但不敢乱动一分。
“寒越……”苍老的声音从周围每一个方向传来，好像有无数人同时说话，但那又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重重叠叠的回音远远荡开，这让寒越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空荡荡的漆黑山洞里。
“是褚大人？”寒越听出了声音的主人，环顾着周围的黑暗，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朝着哪个方向说话。
“你为何回来？”老人没有回答，只是饶有意味地反问。
“我……我是回来拿东西。”寒越语气颤抖说道：“那个……项链……”
老人沉默片刻，语气唏嘘：“这果然是天意吗？”
寒越搞不懂褚贤话中的意思，心中的疑问实在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褚大人，你真的是……真的是术师吗？”
“是的。我是一个术师。”老人的语气短促坚定，隐隐透着某种自豪。
寒越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是听到老人亲口承认，整个人就好像瞬间进到了冰窖之中，想到术师的残忍行径，他此刻对于褚贤的恐惧竟然丝毫不弱于刚才的赤月。而除了恐惧，寒越的心底还有一份他也说不清楚的失望与愤怒，复杂的情绪交织起来，让他浑身发抖。
黑暗中传来褚贤的一声叹气：“小寒越，你很怕我吗？”
“你……你……你是术师。”寒越牙关打颤，仿佛说话的对象已经从一个平时敬爱的老人而变成了一个大魔头。
“哼！”褚贤听着寒越的语气，勃然大怒，“你见过术师么！？你了解术师么！？”
寒越毕竟年纪还小，哪里经历过这么复杂的情绪，只是双臂环抱住自己，颤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听说……”声音越来越弱。
“‘听说’！？难道就是因为一个‘听说’，术师就要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凭什么那么道行高深的武师被人们奉为神明，术师却要像妖魔一样遭到畏惧唾弃！凭什么？凭什么！？”老人震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狂风一般涌进寒越的耳朵里。
老人在寒越的印象中一向是温文尔雅，和善可亲，从没见过他如此盛怒，一时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而且他隐约觉得褚大人的话，似乎是有很道理的。
黑暗依然，这番怒斥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老人的怒气似乎已渐渐平息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算了，这些不过都是从前当权者的权术，自古经历了那么多年，早已在东陆根深蒂固，这也不怪你……孩子，你既然回来褚府，也是天意如此。那就先听老夫讲一个故事吧，可好”
寒越吞了一口唾沫，愣愣地望着眼前黑暗，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褚大人是否看得见自己的动作。
缥缈的声音开始在黑暗中响起：“先古时候，有两个兄弟，他们都是一个皇帝的儿子，皇帝死后，他们因为争夺霸权，反目成仇，各自建立开门立派，聚众百万，互相征伐。”
“大哥力气很大，所以他们招收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勇士。弟弟的力气比不上大哥，但是他却很聪明，会用一些奇妙的术法。”
“大哥跟弟弟打了很多年的仗，弟弟的军队都会用术法，很厉害，眼见就要打败哥哥了，但在最关键的时刻，弟弟却突然放弃了进攻，率领部队，渡过海峡，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寒越心想：“那一定是弟弟顾念兄弟的情谊，所以才不跟大哥争斗了。”他渐渐被故事吸引，心神不再那么紧张。
“后来弟弟在那个地方征服了当地部族，建立王朝，而大哥也在本来的领地建国称帝，从此兄弟二人老死都不相往来。”
寒越又想：“他们明明是两个亲兄弟，却老死不相往来，在他们二人心中，应该还是会思念隔海相望的兄弟吧？”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黑暗之中传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这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寒越吃了一惊：“你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
褚贤道：“这是老夫施展禁术建立起来的虚空幻境，在这里我能够轻而易举地了解你的思想感受，知道你对我还有不信任与戒心。”
寒越略微有一些尴尬，望着眼前黑色的虚空幻境：“褚大人请继续讲下去。”
“几百年过去了，弟弟建立的王朝被他征服的部族又推翻了，弟弟的亲族部队又只得浩浩荡荡地回了故土，当时哥哥的王朝依然强盛，弟弟的军队本以为会得到安置与保护，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竟然会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寒越有些惊讶：“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并且最开始是弟弟放弃争斗的，哥哥的部队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一来哥哥从前被弟弟的术法打得很狼狈，觉得丢脸，就从创国之初便严禁术法，若有人胆敢私自修炼术法，杀无赦；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你是王朝统治者，这么多曾经的敌人浩浩荡荡地回归，你会安心么？”
寒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明白过来，褚大人讲的是武道与术道之间的渊源，但是为什么同样的事情，褚大人讲得为什么跟父亲讲的完全不一样呢？父亲说，术师是为了侵占我们东陆的河山，才来东陆的，并没有说术师们一开始就在东陆，更没有说，他们回归东陆，只是为了寻求安置与保护。
寒越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此刻的思路就跟他眼前所见一样黑暗混乱，根本分不清。
老人读出了寒越内心的挣扎，叹了一口气，继续讲道：“那一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归来的几百万人只剩下十几万人，这些人隐藏东陆，但是东陆的人却要千方百计将他们找出来！更放出言论，说术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要逼得他们无处藏身！”
寒越睁大了眼睛，真的是这样么？父亲会骗自己么？还是说，父亲也被蒙蔽了，因为毕竟父亲自己也没有见过术师啊？
寒越身体再震，他忽然觉得，也许父亲真的也是被蒙蔽了，就跟广大了黎明百姓一样。但是哪些血淋漓的例子，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光是杜撰的，不可能在东陆影响了几百年。
老人微微一叹道：“不过你听到那些事情是真的，的确有一部分术师为了向武师复仇而活。
“一部分！？“
老人道：“那场战役以后，很多年过去了，东陆残存下来的十几万术师，一些人渐渐失去了复仇之心，主张与武人和平相处，这一部分人被称为术道净宗。而另一部分却时时刻刻念着复仇，并且想着重新恢复当时那位弟弟，也就是术宗大神建立的幽朝，这一部分被称为术道屠宗。”
“十几年前武朝分裂为七国，很大原因便因为屠宗的捣鬼，而近几年来，净宗人才凋零，大多数净宗术师更是归隐，不问世事；屠宗却日益强大，更出现了一术道奇人慕容九歌，一统屠宗褚派，在南疆建立回天教，聚术师数术师万人，正准备兴风作浪，吞并七国。”
寒越听到这里，忽然像是在惊涛骇浪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大喜道：“褚大人，我知道，你一定是净宗的人，你是好人！”
老人的声音传来笑意：“老夫正是术道净宗龙渊门第三十二代掌门。但是小寒越——”老人话锋一转，“我虽为净宗，渴望和平，就不代表是好人；而屠宗的人为了报先祖的血海深仇，也不能说是坏人。在这个世界上，关于人的善恶并没有绝对的定论，只是每个人的立场、观点不同，所以得出的看法，也就不同罢了。”
“我不明白那么多，我只是知道，褚大人维护和平，就一定是好人！”寒越咬紧这一点不放，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褚贤所说。
褚贤呵呵地笑了起来，回音好像池水一般在黑暗中来来回回地荡漾，带着几许欣慰，几许无奈，几许悲哀。
“寒越，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从今往后，我恐怕再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件事了……我就快死了。”
寒越大惊，扭动漂浮在虚空的身体，仓惶地环顾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大喊道：“褚大人！你不会死的！你那么厉害的术师，赤月一定打不过你！！”
褚贤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其实术道的修行亦分为六等境界，老夫为第五重‘大通天’境界的玄术师，与赤月等级一样，若是从前，我并不惧他。但前些日子，我的身子出了变故，修为已经退步，恐怕不是敌手。寒越，你既然归来，定是天命使然，我本来一直在犹豫，但此刻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在临死之前，想拜托你一件事。”
寒越感觉到褚贤视死如归的决心，簌簌地流下泪道：“大人对寒越跟母亲恩重如山，寒越有什么能做得到的，褚大人尽管吩咐。”
“好孩子，老夫尚自还有一息之力，这个任务十分艰巨，容后我再告知于你。进入园中之后，你尽管向赤月指引我平日所居住的小楼所在，我在园中为你准备了第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很快你便知道了……你引他来到知鱼湖畔，找个机会落入水中便可……一切小心。”老人的声音渐渐隐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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