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石和其他几个学徒都聚集到了门缝后。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和铁匠一样呆呆的看着不断挥动锤子的龙海。
他们也曾经历过龙海的状态，但那都要花费了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达到的。
可是，如今这个新来的学徒，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物性这个不可捉摸的鬼精灵，何时变得这么容易让人抓住尾巴了？
…………
龙海在原来的世界也接触过这种类似的劳动。
他也看见过工厂的工人使用大锤敲打夯砸东西的场景。
他也知道有些工人干的活儿要远比其他人快，而且还干的十分漂亮，但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熟练工而已，是谁用时间磨练都会达到的。
但如今，他完全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谁敢说这只是简单的体力劳动？
锤子举起的高度，下锤的角度，力度的大小，落点的先后顺序，敲打面的覆盖区域，再次敲打的时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都是需要顾及到的，需要在不断的敲打中精确确定下来的，否则，一块在铁砧上根本没有固定的铁具，就是被敲打上百年也难以按照敲打者的意愿形成规定形状。
可是，这就是物性吗？
龙海又不敢肯定了。
看起来，这应该只是锤子的用法啊。
虽然十分复杂与苛刻，但是这貌似跟他这个用锤者的物性没有关系吧。
等等，龙海忽然想到，如果是将铁具砸成三角形，是不是那些需要顾及的事项会有所改变呢？
想到这里，龙海开始做出改变，他竭力把已经变成长方形的铁具往三角形里敲打。
锤起锤落，龙海挥汗如雨。
…………
“师傅，他这是要做什么？”门缝后，一个学徒奇怪的问道。
“他在‘格物’。”铁匠给出一个非常专业的答案。
这个答案太过专业，几个学徒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铁匠轻轻咳嗽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刚才太过投入了，说出了与身份不符的话，微微一笑掩饰道，“格物就是格物致知，简单意思嘛，就是说有的人已经接触到物性的边缘，但却迷茫于物性与身体的关系，故而不断的去探讨物性，想以此获得对于物性与身体的准确认识。”
除了艾石外，其他几个学徒都目露茫然，他们更迷惑了。
…………
宝茹再次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露出微笑，她对自己的这个新形象十分满意。
转身来到厨房，在锅台边坐下，宝茹开始择菜。
从小跟老人生活在一起，她早已经学会了做饭炒菜。
…………
龙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眼中现在只有不断起落的黑漆漆锤子，还有形状不断改变的铁具。
他心中情绪很复杂，要保持第三者视界的状态就需要怒意，这种怒意令他会感到失去自我，但为了更好的观察自己的行动手法及此造成的后果，他又需要保持冷静，这种冷静让他能确定自己的存在。
迷失感与存在感像是两个角力的巨士要把龙海一分为二。
在这种怪异的感觉中，随着铁具渐渐变成三角形，龙海终于得出了结论，在敲打中需要顾及的事项没有任何改变，改变的只是事项的内容。
就像装着东西的筐，可以叫水果筐，也可以叫熟食筐，更可以叫垃圾筐。
东西跟筐……
东西……筐……
龙海忽然感到身子一松，就感觉堵在嗓子眼的一股浊气被自己吐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如果事项是筐，那么事项内容就应该是筐中的东西，身体是事项，是筐，因为身体的外在表现几乎没有区别，无外乎头颅、四肢、各种器官，而物性是事项内容，是筐中的东西，是决定身体差别的根本。
天下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没有相同的两个身体，造成这种差异的正是物性！
龙海越想越通透。
物性是身体运行的规律，或者说是身体先天存在的运行规律，像一个筐可以盛很多东西，但一定有一种东西是最适合它一样，这种先天存在的运行规律才是最适合身体的；身体因为灵魂的主导可以不按物性这种规律去运行，那么时间一长就会发生诸多不适，身体按这种规律去运行，那么一定会得到健康跟成长！
而物性磨练，以他本身而言，他是锤类物性，故而使用锤不过是暗合了他的运行规律而已，也就是说在锤类器具的使用中，会造成他的身体不断按照先天物性去运行，因此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强，反过来越来越强的身体会对物性表征的器具越来越敏感，使用技巧会越来越高，这根本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
至于磨练物性觉醒魂力，则是因为当身体越来越按物性自我运行时，灵魂对身体的主导会越来越困难，那么灵魂就会越发能感觉到身体与灵魂本身的差异性，当这种差异性的增强达到一定程度，灵魂本身就会完全意识到外在的身体并不是它的本体，这时候魂力就觉醒了。
至此，龙海完全解开了有关物性、身体与魂力关系的谜团。
在昆仑大陆，人们自小就接触物性的理论，但大多数都不会问为什么，因为按照千万年的传统，物性就是这样锻炼的，魂力就是在这种锻炼中觉醒的，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但对于龙海而言，他的异世界外来者背景决定了他必须弄明白，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接受，并进而心无阻碍的去实践。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龙海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心海里一直绷着的那根追根究底不服输的执念之弦立即消失，随即便仰头栽倒在地，他并没有昏过去，但他已经全身湿透，力气全无。
…………
门后铁匠跟几个学徒面面相觑。
这算怎么回事？
累倒了？还是想明白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疯狂的家伙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仍是叫人佩服不已的。
稍微夸张的说，这个家伙可以叫做非人类了。
因为时间实际上已经到了傍晚，也就是说龙海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在铁匠铺的后院度过了一天，这一天他根本就没喝一口水，一直在敲打！
…………
太阳已经有小半掩在地平线后。
宝茹有些着急的站在门口，她中午没有等到龙海，就把饭菜在锅里热着，一直到了现在。
街道上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落叶被暮风吹了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
…………
龙海在地上躺了一会，然后他就看见铁匠师傅、艾石师兄还有其他几个学徒人凑了过来，他们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一种叫人安心的东西。
“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就算要夜不归宿了。”说话的是铁匠。
龙海这才发觉周围的光线如此暗淡，天角虽有余白，但夜星竟已临空。
“糟糕！”龙海一下子爬了起来，他想到了宝茹。
宝茹一定急死了！
跟铁匠他们打了声招呼，龙海就从铁匠铺冲了出去，一路狂奔。
一直到小院外，看见了站在台阶上张望的宝茹，龙海才收住脚步。
“回来了？”宝茹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轻轻问道。
“嗯。”龙海点了下头，慢慢走上前去，说道，“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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